冯仑 商界思想家的新冒险

［编辑·丁天］［文·丁天、陈伟］［摄影·储可为、吕海强］［设计·郑健男］

 

从《野蛮生长》到2012 年发布的新书《理想丰满》，冯仑用了5 年。两年后，他一手发起、打造的“中国中心”将在纽约新世贸中心1 号楼64 至69 层落成，而其成立三年有余的万通立体之城投资公司，耗资300 亿元的立体城市项目也将在西安西咸新区秦汉新城渭河北岸综合服务区内正式进入实操阶段。这或许正是一个中国商人自由人生新阶段的映照：新儒商冯仑，人生有梦，筑梦踏实。

 

冯仑最近在西安现身，为阿拉善SEE 生态协会西北片区的成立贡献正能量。作为中国地产界的领袖人物之一，他以“阿拉善”为主题的演讲幽默依旧：“我认为，普通人只要做五件事情，你就‘阿拉善’了。一是尽量少喝瓶装矿泉水，因为你每喝一瓶就制造一个垃圾；二是吃饭的时候不要剩饭，打包回家；三是多走路、多骑自行车、少开车；四是每个家庭少用塑料袋；五是行为和语言上少制造垃圾，就变成一种快乐的环境。”这是典型的冯式幽默—一种理想世界的调侃式生存。他勇敢执著的内心外披着一层消解英雄主义的表皮，所有隐匿至深的力量来源则直指他在万通中心那间四壁丰满的书房：青年时黑格尔的《小逻辑》教会了他一生的缜密；创业时一套七本的《胡雪岩全传》是他最早的商界生存手册；知天命时读的9·11 纪实作品《巨塔杀机》则是纽约“中国中心”的有力后盾。这些书页构造的世界远比窗外的次第高楼和未垦平地对这位房地产商人更具吸引力，两者的对比甚至让他在窗边俯瞰时生发出这样的感叹：“你看后面那块地，空了多少年了？我看这个世界有太多背后的故事，所以与你看到的有太多不同。”事实是—万卷书页让他与大多数在商场上高歌猛进的生意人相比显得异样，而没有沉浸其中弃商从文，则让他比无论史上还是现世沉默的大多数人更为不同。

最好抑或最坏的时代

英雄归根

在这个最好抑或最坏的时代，冯仑是对他的企业大佬身份进行理想主义告别的又一个归根英雄。虽然辞去了万通地产董事长职务，但冯仑的“退隐”更像是一种新身份的综合实践，并且从未远离商业：在《野蛮生长》5 年后亲笔写就《理想丰满》；从当年的“万通六君子”到知行合一的“商界思想家”、“民营企业布道者”、“社会公益先行者”；从去往阿富汗直面战乱、跋涉非洲草原与猛兽对谈到执意不惜血本参与世贸重建项目、构建“中国中心”、打造“立体城市”的未来……从《野蛮生长》到《理想丰满》，冯仑用了5 年。他的办公室被打造成一间巨大的书房，四壁都是典籍，少见电子设备；中间的沙发更为主要的功能是，让他看书累了能够斜躺在那里，回头看看窗外的星光，心境明亮，没有俗务。

 

“我把我的办公室大部分都变成了跟书房一样。有时候晚上很晚了，事完了，很静，我自己就一个人待着，我觉得跟书待在一起，是一种‘静而不呆’的感觉。”冯仑对我们说，“但我毕竟是个商人—这个活儿跟书生唯一不同的是，他只是知道墙上的美人儿，永远不知道把她变成活人儿。而我是人生有梦，必须筑梦踏实—所以我就会想法把墙上的美人儿变成炕上的媳妇儿，愣是把理想变成现实，这是买卖人的本事。” 如果说房如其人，这间兼做办公室的书房就像他的写照—他的座右铭一直是：追求理想，顺便赚钱。因此，冯仑在最辉煌的时候告别了万通地产。无独有偶，此前，任志强以60 岁的年龄宣布退隐、王石也在60 岁的时候离开公司去哈佛求学。而冯仑离开的年龄仅仅是50 岁出头，在冯仑看来，自去年4 月辞去万通地产董事长职务之后，他自己有了更多的时间，站在更宏大的角度，来审视理想—这个理想包括资本社会化和城市化进程，当然也包括写几本书、去若干遥远国度。

 

他更愿意说说去日本旅途中的感受，看电视节目《非诚勿扰》的收获，以及每一份体会眼下的世界和人生的愉悦和感动。经商之外，旅行、看书、看电视……“不是娱乐，我是在琢磨，我得把事儿琢磨清楚了。”他说，“我觉得，因为你人生的时间不能够比别人更多，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少睡觉。我从15 岁开始就睡觉比别人少，别人睡觉的时候我在看书、写字、熬夜，晚上两点钟睡，早上7 点起来，这么多年全靠闹钟活着。”“去日本过年，我感受到了很多文化的传统。日本文化的关键就是认真，他的努力超出老板的要求，超出我们的期待，超出期待以后，你会感动。所以我发现感动就是，超出标准动作，超出人的正常期待。”

 

通过《非诚勿扰》，冯仑则是在看人际交往的模式。“看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其实跟我们平时沟通非常类似，就是你怎么去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些人谈事情，还得让他不灭灯。我发现这节目设个距离，人往那儿一站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是最远处沟通，第一个心理就是排斥你，而不是接纳你。而等接纳到能吃你口水，这件事就算搞定了。所以我们在为‘立体城市’开会的时候，我对公司里的人说，你们要从最近处跟人打交道，两个陌生人站在最远处，大部分都会被灭灯。”为了写《理想丰满》，冯仑花了8 个月的时间，每天都少睡两小时。“从《野蛮生长》到《理想丰满》，这是一个思考的连续过程，讲的是民营企业的两个阶段：《野蛮生长》相当于一个人的青春期之前，讲的是从无到有，《理想丰满》是成人世界，是长大成人以后继续发展，怎么样能够在成人世界混的故事。”至于下一部书，冯仑特别有冲动换个写法。“写一个像《围城》或者《教父》那样的书，特别狠，或者特别讽刺、特别逗。”他说，“朝鲜有一首歌叫《我们最幸福》，其中有两句词我觉得特别有意思：我们生活在将军的怀抱里，世上无所羡慕。我觉得让人麻痹的结果，是得到更大的失望。我始终有些憋着想说的话，所以我把写书差不多看成公益行为。”

冯仑的“不靠谱儿”想法变成现实

理想时刻

冯仑多年沉淀的理想似乎正在慢慢变得丰满，“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没有人会想到，这句话出自冯仑的口中，人们一向认为，眼前这个光头、健谈、接地气儿的企业家一直为了一些事情纠结不定，他身处最艰难的时刻，但不动声色，表情和语气都始终如一。冯仑所说的最艰难的时刻，是指他一直在构筑立体城市的计划，在我们采访的时候，他不厌其烦地介绍最近读过的台湾、日本建筑师对立体城市的构想。他渴望建造这样一个区域：包罗万象，华丽壮美。“立体城市，将在1 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设计600 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容积率为6，建筑平均高度在200 米以上，最高可达400 米，容纳15 万人口、3 万个家庭。而立体城市中包含农场、医院、超市、教堂甚至火葬场等所有城市配套措施。”

 

在冯仑最初的设想中，宛若一座空中之城：除了功能区垂直层叠外，交通和楼宇连接也在空中完成，以此达到集约土地的效果。“理想是画上的美人，现实是家里的媳妇。”通过多年实践，冯仑的理想已经从画上开始落地。在成都立体之城的规划中，可以看到建筑规划方案更像盘根错节的水泥森林。远没当初设想的那样炫目，但却切实可行。而在立体城市的打造过程中，万通也许不再单单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商，它更像一个伟大的布局者和运营者，看着自己的城市迎接日升月落，看着城市里的人们脚步匆匆或者滑入梦中。“立体之城并不遥远，也不是乌托邦，它所有需要运用的技术都是成熟的，关键是你要推倒禁锢在你心中的那堵墙。”冯仑所说的那堵墙，就是横亘在开发商面前追求短期利益、野蛮粗暴的增长模型。

 

最新的消息是，万通耗资300 亿元的立体城市项目将在西安西咸新区秦汉新城渭河北岸综合服务区内正式进入实操阶段，这也是目前万通全国范围内立体城市版图中进展速度最快的一个。而冯仑感慨无限地那句“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正是他在签字仪式上发自内心的感受。如果我们粗略地计算，冯仑为了这个构想变成现实，整整耗费了3 年多的时光。早在2009 年，他就成立了万通立体之城投资公司，为构建立体城市耗费心力。据说，他当时打电话给好友郝杰斌，说：“我有个不靠谱儿的想法，你敢干吗？” 郝杰斌毫不犹豫地说：“你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后来，郝杰斌成为万通立体之城投资公司的总经理，把冯仑的“不靠谱儿”想法变成现实。公司刚刚成立，想法刚刚浮出水面的时候，王石评价冯仑的立体城市只是一个“童话”，但时隔一年之后，王石改口说“你的想法一定靠谱儿。”

 

2009 年12 月8 日，冯仑在哥本哈根中国商界气候变化国际论坛上说，计划在大约两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打造一个建筑面积600万至1000 万平方米，可容纳15 万至20 万人口的高密度建筑群。但冯仑自己知道，这个靠谱儿的想法还没那么容易落地，在之后的时间里，万通和廊坊曾经初步达成协议构建立体城市，但尚未尘埃落定；而万通在成都的项目也曾经引起外界质疑。人们或许不相信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能变成一种现实，但实际上，它的确在一步步前行，虽然有短暂停滞，但还激荡着其内心，时刻引领他向前行走。至少郝杰斌被感动了，陪伴冯仑坚持了多年；至少另一位企业家新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好也被感动了，他与冯仑共同投资建设西安的立体城市。让刘永好等投资者愿意跟冯仑共进退的原因还在于，冯仑对未来立体城市的构想足够丰富，他已经看透了这个新蓝图可能存在的商业模式。未来的万通可能整个的产品就不是一套住宅，就是城市。冯仑调侃目前的策略是：“吃软饭、戴绿帽和挣硬钱”，他进一步解释，所谓“吃软饭”，实际上就是强调了万通的软体开发，未来万通在将持续投入资金研发，形成一套流程，“所以我现在的理想就是把房地产做成微软这样的企业，把城市变得非常简单，又很美好”，而“戴绿帽”就是指冯仑一贯支持的绿色环保产业。

 

如此剖析会发现，冯仑的立体城市似乎是在寻找迪士尼模式在中国的另一种可能性。当年美国迪士尼公司曾经高喊：“永远建不完的迪士尼”，他们凭借着广泛的产业利益链条和多方资源的有效整合，实现了多元化的盈利模式，包括娱乐、休闲、住宿、餐饮、贴牌玩具、特许经营等。而冯仑的立体城市在童话般的理想描述上与迪士尼颇有神似之处。回顾立体城市从一个不靠谱儿的想法，到今天逐渐变成现实，不知冯仑是否感慨良多，但局外人能感受到理想本身带来的温度：不放弃，不怕质疑，敢于坚持最初的梦想。在创业20 年之后，回过头来看往事，你会发现冯仑之所以成功的真谛：善于学习，坚持理想。当年，“万通六君子”或多或少地都带有理想主义色彩，他们真的希望改变世界，顺便赚钱，也因此，当利益分配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们敢于主动离开，敢于寻找突破，而不是头破血流，让自己的事业消于无形。也有很多人并不认可冯仑是理想主义者，毕竟一个地产界大腕被人谈论的时候总会带点血色的痕迹。但冯仑自己却说：“我的确热爱理想，很多年前，理想只是个理想，现在都在慢慢变成现实。”